2013年6月12日 星期三

菊地洋一反核演講--技術是有限的,愈天才愈有盲點

菊地洋一

72歲,今天生日,出生於日本岩手縣釜石市,現職:鹿兒島大學「地球環境能源論」非定職講師。他最特殊的身分是美國奇異公司(GE)前原子爐總設計師,曾任職美國奇異公司(General Electric Company,簡稱GE)原子力事業部,於1973年三月至1980年六月參與日本東海核電二號機、福島第一核電廠六號機的設計建造。


此次應綠色公民行動聯盟之邀,第三度來台舉辦演講,以核電專家的身分來談核電廠面臨的技術、人力與地質的危險性。


菊地曾經2003年、2006年兩度參觀核四廠,這次來台申請參觀則被台電拒絕,理由是他是外國人。貢寮人與外國人被拒絕,但是擁核的政府國外友人卻被大受歡迎。


他在離開奇異公司之後投入反核運動,曾有公安警察來跟蹤他、警告他,也有人寫恐嚇信來騷擾他的生活,為顧及家人的安危,他騎上50CC小綿羊到處旅行,走了三萬公里,心想即使這樣被謀殺,應該不會危及家人。




福島核災發生之後,他大聲疾呼讓最可能危及東京都的濱崗核電廠首先關閉,並把自己的一棟房子提供給福島災民免費居住,他說,這番來台要不是主辦單位提供交通食宿,他是無法付出旅費的。

2013年6月12日(三)下午 2:30
地點:集思台大會議中心 B1 柏拉圖廳

演講內容 : (林瑞珠整理)

只給核四打三分



2003年第一次來台參觀核電廠,當時我給台電核四廠打三分,因為看到台灣核電廠的建築比日本大樓的建築水準還低,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是想給負分,給三分是因為台電讓我進去看,是百分之三的三

上次來核四廠參觀時,最感驚訝是在核四廠外看到焊接的包商另做一個廠房把機械先焊接好,再進廠組裝,但現場竟然沒有監工,只有工人在進行焊接的工作,這樣的工程品質真的令人非常害擔心,對核安是一大威脅。
我曾在福島等兩個電廠監工,知道工程非常重要,要做重重檢查,一項工程完工之後還要做非破壞檢查,奇異公司也要做最後的檢查確認,才能確保核安。

這件事我問過台電主管,竟然答說相信下游包商的技術,這真的非常不可思議,工程品質怎麼能用相信來確保?這句話講出來,我就知道台電不對。

基於良心辭GE職反核

33年前我辭掉GE的工作,現在出來講反核,是基於良心,我辭職的時候,news weekly的記者來採訪我,當時我對記者講,如果核電廠繼續這樣蓋,一定會發生核災,果不其然,2011年就發了生福島核災。

我在辭掉GE一年之前,發生三里島事件,在此一年前有三人辭掉工作,也是因為看不過去,他們原來都抱持著理想,三人離職時就曾說過:將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裡,一定會發生重大事故,結果三哩島事故、車諾比核爆、福島核爆便陸續發生了。

因為技術是有限的,愈天才愈有盲點。

斷層與地震的危險

大家都知道活斷層和地震對核電廠的威脅,而且不斷有新的斷層發現,長度也一直再變。例如日本六所村推動核廢料再生計畫的廠址,以及以鈽做燃料棒的核電廠,都在斷層地帶附近,在這麼危險的地方一直都發現活斷層。

思考核安最大的顧慮就是地震,就算沒有活斷層,但我們的國土位於地震帶,例如岩手縣發生過觀測史上最大的地震、板神也發生大地震,整個神戶受到很大傷害,後來都發現在盲斷層上,在發生大地震前,有一位御用學者說那裏沒有斷層,只有一位學者說有,想要停止開發案,最後還鬧到法院,最後那位學者敗訴,結果地震還是發生。台灣擁核的人也強調沒有問題,可是台灣也在整個太平洋海溝上,日本海溝幾十、幾百萬年一直都在挫動,屬於破碎地質,台灣也一樣危險,但是台灣政府還說沒問題,這種話真的沒有可信度。

這次從九州福崗搭飛機來台,在飛機上的螢幕上看到日本海溝延伸到沖繩,最後海溝陷入台北而消失。學者預側在日本靜岡可能發生兩千年一度的九級以上的大地震,現在已經進入地質變動期,而這個海溝的終點在台北,但是台電、台灣學者對此都不太重視這個現象,甚至說沒問題,但你可以想像如果日本發生地震,在同一條地層線上的台灣會發生什麼事

之前印尼發生大地震、大海嘯時,日本有一位東京大學的御用教授說日本不會發生,一星期後另一位東大教授說有可能發生,因為從阿流森群島連接太平洋到台灣,都是地震危險地帶,我相信後面這一位學者的話。結果真的發生大地震。

我居住的九州宮崎縣也有學者說會發生大地震,地方政府一直有在做相關的加強措施,在這一條斷層線上的台灣也有可能發生大地震,而且目前人類的科技還無法完全預測地震的發生,這是最大的問題。

只願意來台

我有很多亞洲的反核朋友,有東南亞、韓國的朋友,因為我有參與一個叫"非核亞洲論壇"的組織,那裏,但只願意來台灣,因為當初我在GE工作主要是栽培未來派駐到台灣。後來遇上台美斷交,美國轉向中國發展,所以被改派回日本,擔任東海核電廠、福島地一核電廠的總指揮。

來台灣第一個認識的是一位老人,他在日本時代被選派為日本奧運選手,在我第一次來台時,他對我非常照顧,當時我在中東工作,過境台灣,因為當時打算找請台灣廠商代工一些樣品。有一天我在電話亭裏打電話,一個放了五十萬現金以及護照的包包,放在打電話忘了拿走,結果被拿走,後來小偷把護照拿到旅館,即使發生這種事,我還是對台灣的人情味充滿好感,加上GE原本要把我派駐台灣,所以我更喜歡台灣。

核電廠是充滿謊言的電廠

核電廠的工程非常複雜,若要講核電,一個禮拜講不完,我要講的是,核電是一種不成熟的科技,原子爐的設計就有很多缺陷,建廠過程也有很多問題。例如層層轉包真的發生什麼事,就日本的企業文化而言,電廠一定說停止合作,所以上、下游廠商會盡量互相掩護,有什麼問題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會誠實向上報告給電廠知道,讓檢查的時候看起來安全無事,這是核電廠最大的問題。

我會這麼討厭核電,就是因為核電充滿謊言,從建廠開始政府就在欺騙,欺騙人民,當時都在講核能的和平利用,我會進入GE也是因為被謊言所騙,當時有一位廣島資深的學長勸我加入核能產業,因為核電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好好發展核能的能量,並說「這才是男子漢該做的事」,當時我覺得發展核能是很好的事情。但是經過兩個電廠的經驗,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所以我最後才會離開GE。

我在福島核一廠負責六號機統籌工作,每個月會定期會召集所有承包的下游廠商的社長來開會,東電會在開會時要求包商社長報告真實情況,但怎麼可能會有人講實話,因為下游廠商不會主動把錯誤告訴東電,要這樣的話,他們會失去工作。日本的企業文化如此,台電應該也是這樣,但台電竟然說相信下游包商,這真的識很可怕的事情,世界上是不會有人那麼誠實的。

我是以GE工程師的身分進入福島核電廠,照理說東電是客戶,但我曾經對東電發過很大的脾氣,因為最終檢查時發現很多施工問題,在此之前我已經提出意見,東電卻沒有修正,最後私底下了解,原來東電告訴下游廠商不要理那個GE的菊地,因為如果照他的意見修正就要延期,還要賠錢。福島電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蓋好了。

核電廠最終測試之後便進入試運轉,當時媒體已經報導福島六號機何時運轉,派駐在現場的都是年輕的工程師,怕被上級責備,影響未來升遷,所以不聽我的勸告。在台電派駐在核電廠的年輕的員工敢對上級誠實以報嗎,真的要打很大的問號。

技術的限制

現在的冶金技術有其限制,要完全檢查十分困難,很多問題雖然目測沒問題,但很難講以後會沒問題,金屬的強度是很難判斷的,例如原子爐中保護燃料棒的爐心側板就很容易發生龜裂。

有個案例發生了爐心側板360度龜裂,有人建議用一體成形的鑄造方式,但要花好幾倍的經費,因為原子爐是輻射最強的設備,每年歲修都要犧牲很多員工被曝的健康問題,工程費用又那麼高昂,東電怎麼可能去做。
菊地之所以站出來講,是因為太了解核電廠的設備及工程上的問題。

剛剛講的都是核導區,其實核電廠是個巨大的工程,他的範圍非常廣,但核電廠的決策者並沒有在核電廠裏工作,我因為在裏頭工又是總設計師,所以知道各方面的狀況,常常要帶各方面的專家進去檢視電廠。

階級歧視的行業

福島電廠完工之後一年,我還待在那裏,為了撰寫最後的工程變更報告,完成時交予東電的資料需要二輛卡車來載,可以想見在建廠時做了多少變更。那時我只要檢閱即可,有許多手下做資料處理,所以每天無事就到處看,當時就看到後來發生爆炸的福島四號機已經發生龜裂,當時就發現在原子爐旁邊的員工受到很高的被曝危險,有一位工人他告訴我,他被原子爐滴下來的水滴到,白血球急速下降,好幾天不能再接近原子爐。後來他死了,她的母親展示工作手冊,發現工作環境被曝的非常嚴重,但電力公司根本不承認。

這些近距離接觸原子爐的工作人員都是GE從國外派來的,沒有日本人願意做,都是一些弱勢的,被追債的人在那裏工作。所以核電工程現場就是一個階級歧視的地方,台灣的核電廠也是一樣,到底是誰在做歲修等工作,讓大家有核電可以用,請大家不要忽略,千萬不樣忘記,核電工人真的接受高風險的被曝,如果不這樣無法完成歲修的工作。

在核電廠做近距離放射線管理工作的人,東電都是包給下游廠商,不是電立公司的人,我想台電也是,這個工作就是核會讓工人被曝,我在福島核電廠發現東電的人在某區高曝的區域,只是偶而來瞄一下就走,因為他們知道不能停留太久。

福島核電廠核爆一開始有最優秀的人進廠維修,但現在都不能進去,因為他們的被曝量到了極限,不能再進去了,現在已經找不到人進去,東電再不培養人,只有弱勢的流人或被黑道抓來的被追債的人進去,但是他們的工資又因轉包而層層剝削,能拿到的工資愈來愈少,加上他們沒有技術,維修根本很困難。

但日本政府卻說:「核安我們會把關」,這些風險卻是人民來承受嗎?
台灣的情況其實也一樣,像核廢料,請問台灣要怎麼辦,丟到原住民那裏嗎?

雖然日本有些人關心核電工人被曝的事情,也有攝影家在拍這些人,但卻很少民眾關心。現在日本政府都強調福島核災的問題已經很少了,還請聯合國的專家來說只有車諾比擴散的輻射量的30分之一,以致於很多人認為核災已經結束了,其實還沒有。我有一位日本朋友到宮城縣做志工,一到山上就發現很高的輻射值,山上的香菇他都不敢吃。

低限量輻射更會破壞免疫系統

這次來台灣我還要告訴台灣民眾,低限量輻射的被曝也會對健康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有日本學者卻說低限量輻射對人體有益,但根據加拿大一位女性學者貝多卡的研究,低限量的被曝會造成健康更大的影響。主要是因為輻射會破壞人類的免疫系統,容易得白血病、癌症。

人體大部分是水,透過放射線照射產生電離作用 水H2O分解出來,活性酸會過多,累積在體內就會生病。就像擠滿人的電車,只是擠來擠去,不容易碰到更遠的人,低限量被曝會因活性酸比較少量,反而容易相撞,活性酸更有空間跟癌症危險基因相撞而病變。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是2003年的時候,和這位學者通宵達旦講這事,可惜我當時聽不懂,因為實在太顛覆常識了。這位學者原來是地質學者,因為在核爆現場工作,有一次去去到一處美國沙漠,當地輻射限量非常高,她覺得不合理,要辭到工作,結果非常難,因為她是在軍事設備地工作,涉及國家機密,如果她要離職,就要交出所有東西,而且還不斷受到軍方的威脅,由於她有小孩,他想到一個方式,就是成為有名的人,這樣美國政府才不敢對她下手。她甚至說:愛滋也是從輻射而來,不只是愛滋,尿酸、痛風也是,都是因為免疫系統被破壞,所以輻射可說是萬病之源。這不是無稽之談,美國在太平洋作核爆試驗,非洲會被危害,因為非洲愛滋病都在同一緯度的區域,那個區域的輻射都很高,而且發現很多放射性核種,但是又很難證實跟美國核爆試驗有關,這是一種完全犯罪,卻抓不到證據的犯罪。

福島核爆也是一樣,東電就說,輻射已經飄出去了,就不在東電負責的範圍,這種論調在法院竟然也被接受。

談核電是很嚴肅的事情,最後我想分享一件事,在核電廠工作的那段時間,每一年都會召集核電廠的上下游廠商開安全大會,每個廠商要想一句安全標語,當時IHI的首長就說:「安全有時候要遵守」。我就送GE一句話:「自己的立場大過於足場」,就是只GE不管別人死活的意思。

回應部分:

1. 核電場是所有專家聚集的地方,每一個專家都針對自己的專長,光是焊接就很多種,每個人只了解自己的部分,很難有橫向的連結,「我不會說我是核電專家」,我只是在這個總工程師的位置上,比其他核電工人有機會全面了解核電廠罷了。

2. 311福島核災發生之前,日本就和韓國在中東爭核電市場,現在的日本首像幾乎已經變成核電銷售員了。目前韓國人略勝一籌,因為韓國派去阿布達比的核電工程師都受過軍事訓練,一旦情勢改變,馬上可投入當地傭兵隊伍。

3. 另外,奇異公司已經將原子爐及渦輪機技術移轉給下游的日立、東芝,幾十年沒有在做原子爐了,奇異現在只是用自己的名字在賣產品,裏頭還有多少人才,有能力做審查,我並不能確定

4.有關輻射照射食品是否有低限量輻射的危險,有些東西被照射之後會放射化,但這要談案例,一時無法回答,不過,要談的是低限量輻射有沒有門檻,就是安全劑量,他是到一定的門檻才會有影響嗎?目前世界有兩派的學者在爭論,有一派說一點點就會影響,有一派說不會。可是,回歸到一件事,為了吃一個東西要用輻射去照射它,為什麼要吃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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